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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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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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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的房間裏, 邵允和珀斯公爵隔著一張深棕色的茶幾面對面而坐。

他們兩個的手邊甚至連一樣像樣的、具有殺傷性的道具都沒有,可這片地方卻早已經成為了他們之間沒有硝煙的戰場。

他們所說的每一句對話, 每一個回答,都會影響到博弈的最終結果。

邵允見珀斯公爵一時沒有回答,繼續娓娓道來:“這兩年裏,她每一回與我們的人交手,不都會留下一個活口回來向你傳信,要你將我還給她麽?”

珀斯公爵忍不住笑了笑:“的確,誰能想得到, 看上去如同一枚戰爭機器的女戰神雅典娜,骨子裏竟是如此地單純癡情。”

“而每一回,你不都會將她的傳話如實告知我,並試探我對她的反應?”

邵允雙手交疊,輕輕地支著自己的下巴, “你將我在身邊放了兩年,各種聽取我對你行動計劃的建議, 卻始終不將我一起帶出去行動, 無非不過是在擔心我的心中還留存著對雅典娜的情感,警惕我只是來你這兒假裝反水。”

他周身一向平和溫柔的氣場裏,竟不動聲色地流露出了些許逼人的壓迫感:“對你來說,只要雅典娜一天還活著,你便覺得我無法像你一樣成為真正的地獄,你也始終無法真正確信我同你成為了一路人。”

這是這兩年裏,他與珀斯公爵交談時,表現得最為激進的一次。

在此之前, 他從未如此直接了當地點破過珀斯公爵的用意與心思,總是無聲地揣著明白裝糊塗。但今天, 他卻直接將自己手裏的鏡子亮了出來,攤開擺在了珀斯公爵的面前,並告訴珀斯公爵——你看,我其實什麽都一清二楚。

所以珀斯公爵看他的眼神,也比往常更耐人尋味了好幾分。

“我在你這待了整整兩年,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任人宰割的邵家三少爺,而是一個在全球聲名狼藉的通緝犯。你喚醒了我的本性,讓我明白了自己真正的定位。所以,即便雅典娜還愛著我,我和她也永遠都不可能在一起,我更不可能為了她放棄我真正想要追求的偉大的夢想和藝術。”

邵允此刻說話的神色裏,竟帶上了幾分和珀斯公爵如出一轍的癲妄,“我制定這個針對她的圍剿計劃,也並不是為了向你證明什麽,我只是想讓包括我自己在內的所有人明白,自從兩年前離開瓏城的那一天開始,我邵允就是地獄!”

“我要讓全世界看到,我會如何利用雅典娜那無用又愚蠢的愛,讓她的愛變成匕首,狠狠地刺進她自己的胸膛。”

“……好!”

珀斯公爵露出了一個如同毒蛇吐出蛇信子一般的陰險笑容,他整個人重重朝後靠在了沙發靠背上,對著邵允用力地鼓起了掌,“兩年前我將你從瓏城帶走,果真是我做過最正確的決定之一……就按照你說的計劃去辦!”

“不過。”邵允這時語調一轉,“雖然我希望你放出去的消息裏說我和你都會去,但公爵你本人其實並不需要出現在那列列車上。”

珀斯公爵聳了聳肩:“為什麽不?”

“即便雅典娜是一個人來的,但你也很清楚她的強勁戰力。如果屆時在車廂中出現了什麽意外,我們的人控不住她並遭到她的反殺,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他說得相當有理有據,“你畢竟是我們重中之重的核心首腦,那麽多年以來你也一直都沒讓他們見識到過你的真容,親自前去實在太過冒險。因此保險起見,你只要留在基地裏通過通訊器實時查看現場情況,靜候我成功抓捕她的佳音即可。”

珀斯公爵靜靜地打量了他片刻:“你這個說法,也確實存在著幾分道理。”

邵允又與珀斯公爵分享了一些抓捕計劃中的細節,並將珀斯公爵所有的疑問全部解答清楚,才準備起身告辭。

在他臨走之前,珀斯公爵神態愜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他說:“邵允,務必帶上我最精銳的手下過去,其實讓你一個人獨自上那趟列車,我也並不太放心。”

“這有什麽。”邵允輕慢地擡了擡眼皮,“她既然敢來,我就敢去見她。若是我真的不幸死於她之手,你又何必要我這枚成不了氣候的棄子?”

-

一周後。

美國南加州,富勒頓郊區。

下午兩點整,隨著一聲列車的轟鳴聲,四季列車準時準點從車站發出。

葉舒唯沒有做任何易容、完全以本來的真面貌示人,她身著輕裝便服,步履輕快地在乘務員的引導下慢慢地往第八節車廂走去。

“哇,這酒可真不錯!”

郁瑞此刻坐在距離她足足有六節車廂之遠的第二節車廂裏,他喝了一口手中的酒,在通訊器中詢問她,“能聽得到麽?”

“連你砸吧嘴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葉舒唯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你知道這酒有多貴麽?一瓶就能頂十個你,要不是人柯大佬出手闊綽,你這輩子能喝得到這麽頂的酒?”

“我呸!”郁瑞說,“你爸爸我可是無價之寶!”

雖然葉舒唯此刻的神態看上去十分輕松,但實際上,昨晚的她根本一夜未眠。

畢竟這是她這一生執行過的最特殊、最具有未知性、危險性和不確定性的一項任務。

這也是她這一生執行過的唯一一次,她明確知道自己沒有任何後援和退路的任務。

甚至,在她上這趟列車之前,她手上根本連一個詳細周密的計劃都沒有。她只知道自己需要出場的時間和地點,到了那之後,屆時會發生什麽,她一概不知情。

而除了她自己和為她做技術支持的郁瑞,她的所有命運都將仰賴於目前身處於敵方陣營中、並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與她沒有通過任何一封口信的邵允。

這個兩年前在瓏城時,於所有人眼中都只是個無用的邊緣人物的病弱男人。他如今不僅在名義上與他們最強大的敵人站在了同一邊,還經歷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地獄中的試煉。今天,他更將會決定他們兩個人共同的命運與歸宿。

誰會想得到呢?她深愛著的那位溫柔如春風般、毫無攻擊性的三少爺,竟會拉著她一起,用全部的身家性命做賭註,一起坐上這張生死一線間的賭桌臺。

通訊器中的郁瑞這時幽幽逗她:“女戰神同學,請問讓別人掌握自己的命運有何感受?”

她勾起唇角:“你別說,還真挺刺激的。”

不消片刻,她便抵達了她預設好的第八節車廂。

車廂內的氣氛此時看上去一片祥和,客人們靠坐在一起,或在交談、或在品酒、或在欣賞窗外的風景。乍一看,男女老少皆有,並看不出任何一分的異常。

葉舒唯謝過乘務員,在一個靠窗的無人座位上落了座。

她就這麽在原地靜坐了十幾分鐘左右,才在通訊器中聽到了郁瑞警惕的提示:“有人來了。”

“唰”的一聲。

間隔前後車廂的自動間隔門隨之打開,她心中一動,便感覺到有一道熟悉的高挑身影在自己的身旁輕輕落了座。

她放下支著自己下巴的手,側過臉朝對方看了過去。

是邵允。

他今天穿著一件深灰色的大衣,圍著一條白色的圍巾,整個人看上去格外地英俊帥氣,也尤為地充滿著冬日暖融融的氛圍感。

雖說自從上次在酒店一別,只隔了三周左右的時間,但卻像是隔了整整三年。

思念成疾,所有洶湧覆雜的情感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瞬間就壘到了頂峰,她突然特別地想要伸出手去觸碰他。

而事實上,她也的確這麽做了。沒有等他開口說話,她便擡起手,溫柔地撫了撫他烏黑柔軟的發梢。

隨後,她低聲開口道:“好久不見。”

邵允漂亮深邃的眸子裏靜靜地倒映著她滿是笑意的臉龐,他的臉上卻並沒有流露出太多的情感,只是冷靜地回覆了她一句:“好久不見。”

“這兩年裏,你還好嗎?”她問他,“跟著珀斯公爵有沒有讓你受苦?”

他搖了搖頭:“公爵待我如座上賓,他不僅給了我最優渥的生活環境,還給了我盡情發揮自己的自由空間。那是我在瓏城謹小慎微地生活的那二十幾年裏,從沒有體會到過的權力和存在感。”

“權力和存在感?你曾親口告訴我,那是你邵允這輩子最不需要的東西。”

葉舒唯皺起了眉頭,“縱使邵蒙和邵垠讓你無助和絕望,那雙子和辛瀾,周煜和吳淺淺……還有我,有我們所在的過去,難道也不值得你的半分留戀,更無法喚醒原本的你嗎?”

邵允輕輕一笑:“原本的我?原本的我,就是此刻坐在你面前的我。你在瓏城見到、愛上的那個邵允,早就已經死在了兩年前,也並非真我。”

“邵允,你難道忘了邵眠是怎麽死的嗎?”她似乎是被他的話激得氣急了,猛地坐直了身體,目光裏充斥著深深的失望和痛心,“他就是被珀斯公爵給害死的!你怎麽能忘記那些鉆心剜骨的痛苦,反而去和毫無人性的魔鬼狼狽為奸?你這麽做對得起你的大哥嗎!他若是在九泉之下看到你成為了這樣的人,他會如何作想?”

“別拿我大哥來說事。”邵允冷漠地回視著她,“他能為我死,也算是死得其所。如今脫胎換骨後的邵允,才是真正能夠在這個世界上有所作為的人。珀斯公爵發掘了我骨子裏的創造力和犯罪藝術細胞,只有他能夠讓我變得真正有價值……”

誰知,他話音未落,葉舒唯便陡然擡起手,“啪”地一巴掌、狠狠打在了他蒼白的臉頰上。

在通訊器中聽了全程的郁瑞頓時連手中的美酒都不喝了,瑟瑟發抖道:“草,你倆這演技,真的確定今年不去角逐奧斯卡嗎……”

邵允莫名受了這一巴掌,原本就不怎麽好看的臉色頓時變得更難看了。

而坐在他身邊的葉舒唯也因為極度的憤怒,美目變得無法抑制的通紅。

她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尖銳的語氣中又帶著絲幾不可見的脆弱:“阿允,我還是不相信你真的變成了珀斯公爵的走狗!兩年前你離開瓏城時,不是在信裏告訴我,無論你身在何方,都會永遠愛我嗎……”

邵允冷笑道:“這種隨口胡扯騙騙小孩子的話,你竟然也會信?愛情不是這世界上最無用的謊言嗎?我的天,Shadow的女戰神可真是白目得讓人笑掉大牙……”

聽到如此殘酷的話語,葉舒唯劇烈地喘息了兩聲,她紅著眼睛,似乎想要再次沖他的臉掄起手。可這一回,她還沒有來得及動作,就被邵允緊緊地扣住了手腕。

“不遵守游戲規則的人,理應要受到懲罰。”

邵允用一種居高臨下的眼神看著她,語氣裏竟帶上了一絲珀斯公爵慣有的輕慢,“我當時放出消息時說過,你必須要一個人前來四季列車。”

葉舒唯:“我是一個人來的。”

他沒吭聲,卻用另一只手輕輕地摘下了她耳朵上那常人根本留意不到的微型通訊器耳釘。

隨後,他將那通訊器捏在手心裏掂量了兩下:“你帶上來的小夥伴,此刻正坐在第二節車廂裏,我的人已經過去抓他了。”

她臉色一僵,剛想要說句什麽,卻突然被他用力地拽進了懷中。

“既然破壞了游戲規則,那很抱歉,我也只能做出讓你更痛苦的事了。”

他將她緊緊地壓在自己的懷中,低下頭朝她吻了過去,“雅典娜,你那愚蠢的愛情,將要在今天徹底葬送你了。”

他那看似粗暴戲謔的吻朝她落下來的那一刻,葉舒唯的心卻忍不住一暖。

他雖然嘴上說著字字如利劍般的話,可這個落在她唇上的吻卻真真是溫柔到了極致。

而下一秒,她就在這份她最熟悉又貪戀的溫柔裏,感覺到自己的後脖頸被他註射進了一針不知名的藥劑。

然後,她眼前一黑,便徹底地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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